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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泊爾的故事#4 - 文化衝擊的留日尼泊爾藝術家


平日擠滿觀光客和當地小販的廣場,在濕濕漉漉的下雨天少了觀光的忙碌,顯得特別優閒。爬上樓梯,在印度寺廟的階梯找了塊乾爽的地方坐下,環繞四周,當地人兩兩聚在這邊,有一起躲雨的朋友、浪漫約會的情侶、拿著電話焦急等待情人的男男女女。少了觀光客的紛擾,下雨的帕坦廣場變回當地人不受打擾的約會場所。

突然傳來sir,sir的聲響,原來是當地售票員在確認一位中國男子有沒有買票。
這一叫也驚醒了我觀光客的靈魂,決定朝著有兩隻大獅子當裝飾的宮殿走去,才踏進去,發現剛剛那名中國男子也在宮殿裡頭,往一條有著小小招牌的小巷走去。想起剛剛他拿著尼泊爾的寂寞星球導覽書(Lonely Planet)認真的模樣,小巷裡肯定有些祕密景點,就立馬跟了上去。

眼見男子往右邊的小門一拐,走進門去。看了牆上Toilet大字,原來是去了廁所。

但往前一看,一片爬滿藤蔓的圍牆,還有一長排白色矮房,還是止不住好奇往前走去。第一間房門有著Library圖書館的牌子,裡頭坐了兩名年輕男子,一位衣著整潔穿著灰色襯衫的男子跟我對到了眼,詢問我的來意。只好回答,想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他告訴我,這裡是當代藝術工作室KCAC (Kathmandu Contemporary Arts Centre),讓當地年輕藝術家有場地進行創作,也有外國藝術家租借駐點,我們兩個都是藝術家。」他問我:「你是日本人嗎?」我說:「不是的,但我會講一點日文。」原來他剛從日本留學回來,兩三個月沒使用日語對話,以為我是日本人正想要練習一下日語。

此時又來了兩位年輕男子,他說我們正要去吃飯,要不要一起去?」


我們走出工作室,到廣場上比姆森神廟正後方的一間小餐館,一位藝術家說:不要小看這裡,這可是有被寂寞星球推薦的。」餐館入口只有一個人寬,還得彎著腰才能走進去,如果不是有人帶,根本不知道這是一間餐館。裡頭有七八張桌子、冰箱、開放式廚房,位子幾乎坐滿了,只剩下靠近小小門口的兩張桌子。我們點了各一份豆泥餅、一盤扁米、兩盤肉、一盤馬鈴薯咖哩。吃飽飯後,又到廣場南邊的一家小店享用道地的尼泊爾奶茶。留學日本的藝術家拉瑪Lama一直模仿著各種日本人的有趣情境,像是電視美食節目吃了一口誇張的讚嘆和面部表情,逗得我們哈哈大笑。

回到拉瑪的工作室,巨幅米色手工紙印著午後3時56分的中文大字和一團混亂的螃蟹、鐵軌、電線桿。
「午後3時56分」我說
這是海嘯發生的時間,當時我人在日本,海嘯帶來的威力非常驚人,車子就像積木一樣被推倒、堆疊,伴隨著人們的尖叫聲,一切陷入混亂。」拉瑪
一張張關於海嘯的木刻拓印,有車輛散落在畫面中、有大大的SOS、停止的時鐘、海水、人們....











之後,每到帕坦這個城市我總會到工作室拜訪他,到同一家餐廳、同樣的頂樓、喝同樣的尼泊爾奶茶,聽著他講著日本的趣事。說他去爬富士山時跑跑跳跳,日本朋友還要解釋他是尼泊爾來的才能讓拿氧氣瓶的日本登山客沒嚇到吸光氧氣。
聊完笑話之後,他才告訴我,他在日本過得很辛苦。

他說:日本生活費太高了,不想讓爸媽負擔,必須打工賺錢。可是一開始,人生地不熟,只能請學校老師幫忙找工作,我們騎著腳踏車,老師騎著機車,我們騎了很遠、很遠,老師都沒有告訴我們要去哪裡,終於看到一座大型垃圾回收場,那股臭味真的很驚人,沒有想過老師會把我們帶來這裏。
好不容易,找到一份漁工廠的凌晨工作。下了課回家睡個小覺,半夜就得準備到漁工廠把各種漁貨搬運到冷凍庫裡,早上回到家,把一身魚腥味洗去,就得準備去上學了。這樣的日子維持了幾個月,每天只睡幾個小時,到了學校,還要學習石頭雕刻,需要搬運石板、手工雕刻。身體狀況差得連同學和老師都勸他把打工辭掉。

之後,到拉麵店打工,文化差異及歧視成最大的夢魘。

他說:很多尼泊爾人來日本留學只想打工賺錢,不是來讀書的。在日本認識的尼泊爾人會互相比較打了多少份工、賺了多少錢,沒有其他話題可以聊,沒辦法跟他們成為朋友。日本人認為我們只是來打工的外勞。
我看到在加德滿都住處附近就有家仲介公司,專門安排尼泊爾人出國工作,每天早上滿滿的人潮,甚至連公司還沒開門就已經排在外面。為了到杜拜、阿拉伯賺錢回來讓家人過更好的生活,即便要在高溫40度以上的戶外工作,也有不少人因為日曬脫水而命喪異鄉,還是想盡辦法要出國打工。

在拉麵店打工時,店員們需要一個個念拉麵店精神,明明就唸得差不多,經理偏偏要說“拉瑪君唸得很差,千萬不要跟他一樣。” 沒什麼的小事,也要挑三揀四,連混帳東西都罵了出來。客人也很難搞,很多客人會挑小毛病,一罵就罵一長串,根本就是把工作上的不如意發洩在我們身上。平日面對客人還得假笑、裝忙地招呼,和尼泊爾自由真誠的文化完全不同。那個時候真的非常難過,但為了生活,也不得不忍耐。
拉瑪還開玩笑地說:「如果拉麵店的經理出現在廣場上,他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頓。

還好,他的努力受到老師肯定,在第二年得到助教的職位,不用在外面打工,能專心在藝術創作上。去年底在加德滿都也舉行個展,蒞臨貴賓有日本大使、前尼泊爾駐日大使,甚至還有不丹總理。




在回程的飛機上,遇到要去日本留學的尼泊爾人,他說:「我很緊張,這是我第一次出國,要去日本讀書,讀商學。我告訴他日本跟尼泊爾文化差異很大。他笑著說:「我聽說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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